黄河故道白茫茫,十有九亩不打粮。刮盐土,晒小盐,阎王殿里度时光。自从盐巡到滑县,盐民百姓更遭殃。逼盐税,扒盐缸,毒打盐民似虎狼。万名盐农齐声吼,驱走盐巡喜洋洋。
这是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流传于滑县东部盐碱地区的一段顺口溜,它生动地反映了当年盐民悲惨的生活境况,揭露了盐巡的横行霸道,表现了盐民们英勇不屈的斗争精神。
1928年,天津长芦盐业公司为了垄断盐业市场,保持独家高利经营海盐,派遣了盐务缉私营(盐巡)来到豫北,在道口镇设立了“硝磺局”,在国民党县政府的支持庇护下横行乡里,严禁农民刮土淋盐。他们到处扒盐池、毁工具,甚至打骂、监禁盐民。盐民们看到自己唯一的一条生路也给堵死了,就悄悄串通在一起进行反抗。
1929年9月的一个夜晚,秋风萧萧,天低云暗,远处不时传来沉闷的雷鸣。在滑县齐继村一个低矮破旧的茅屋内,在蝇头小灯下,围坐着七八个袒胸露臂、衣衫褴褛的壮汉,他们个个愁眉苦脸,谁也不愿先说话。
许久,一个叫李印妮的说:“照这样可真的没法活了,狗日的光在咱村一下就扒了一百多道盐池,还拿走了许多熬盐的物件,我跟他们讲理,就被打了20皮鞭。”
“光打还是轻的,村西有合弟不就是因为让他们抓走,咱用钱赎出来后他没钱还债才上吊死的?这些盐巡真是狼心狗肺,终究不得好死。”刘心理接着说。
“我看咱光骂也没啥用,不如跟他们动真格的。”刘超德压低了声音,“我前天串亲戚听说人家清丰、濮阳都合起伙来和盐巡斗,盐巡还真不敢轻易出来哩。”
“超德哥,你的意思是……”
“咱也学人家,把咱村熬盐的人家都组织起来,只要盐巡一来,咱们就一齐上,把他们赶跑,万一有谁被抓走,咱们再把他夺回来。我看这样比咱们各干各的强……”
说干就干。在以后的几个月里,盐巡们依然骑马扬鞭,到处横行,他们强征盐税,没收小盐。可他们一进齐继村,就会听到一声呼哨,转眼之间,几百个盐民手拿铁锨、粪钩、粪杈、铁杈等农具,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待他们回过神来,就稀里糊涂地被赶出了村。开始他们不知道是咋回事,待以后几次试图进去,也遇到同样的情况,有时还险些挨打,后来干脆不进齐继村,就是路过也绕道而行。
齐继村盐民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刚刚成立的中共滑县县委和濮阳中心县委的重视。1931年11月的一天夜晚,濮阳中心县委书记王从吾、滑县县委领导人聂真、胡敬一冒雨来到齐继村刘超德家。
“刘老兄,干得不坏呀,盐巡到处破坏,就是不敢进咱齐继村,你兴的是啥法呀?”王从吾笑着问道。
刘超德见三人不像坏人,言语也并无恶意,就把他们如何组织盐民,怎样同盐巡进行斗争的情况作了详细的介绍。胡敬一听了之后,高兴地一竖大拇指:“刘老兄,还真有你的!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齐继村为大伙儿领了个头,咱们为啥不把周围的村庄也串通起来,这样盐巡不是也不敢进村了吗?”接着,他们就今后如何组织规模更大的斗争进行了推心置腹的商议,直到天将黎明,三人才走出刘家,消失在雨雾之中。
盐巡们在齐继村屡屡碰壁之后,也引起了驻在道口的盐巡衙门——盐务缉私营和硝磺局的注意。一天,盐巡大队长崔清汉把中队长程二旦召到他的住室,慢条斯理地问道:“听说咱们的人几次进不了齐继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二旦是一个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顶的盐巡,此人不但阴险狡诈,而且心狠手辣,挨过他皮鞭的盐民不计其数,今天见上司有请,便十分诡秘地说:“听说是一个叫刘超德的人把全村的一百多个盐民组织起来了,合伙跟咱们作对!”
“对此,老弟有什么高见?”崔清汉问道。
“大队长,不是老弟吹牛,多给我几个弟兄,我保证把姓刘的给你抓过来。”程二旦信誓旦旦地说。
这一天,程二旦骑着高头大马,带着20多个盐巡,气势汹汹地直奔齐继村而来。盐巡的到来,早有人告知刘超德,他知道来者不善,便一方面告诫大家先不露声色,稳住阵脚,同时组织大家作好了战斗准备。
程二旦一行闯进村子后,见有十来个大汉坐在街里头闲扯,就恶狠狠地问道:“刘超德在哪里住?”刘超德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找他有啥事?”
“莫非你就是带头犯上作乱的刘超德?”
“要是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一贯欺压盐民的程二旦程队长吧!”
刘超德的这句话,把程二旦气得七窍生烟,他不由分说,挥起皮鞭便向刘超德头上打来。刘超德见程二旦向他施威,便一边躲闪,一边吹呼哨。霎时间,房前屋后,墙里院外,“呼啦啦”窜出一百多个手拿棍棒的盐民,直向盐巡包围过来。这些盐巡虽从前没到过齐继,但都听说过齐继村盐民的厉害,今天一见这阵势,早吓得魂飞魄散,四处狂奔,各自逃命去了。
程二旦见盐巡不战自溃,又急又骂,可盐巡竟没有一个听他的。正在他气急败坏的时候,刘超德当腰一棒,把他打下马来,实实在在摔了一个狗啃屎。盐民们趁势一拥而上,捆了个结结实实。程二旦见大势已去,瘫在地上鸡啄米似的磕头求饶。刘超德见往日不可一世的盐巡队长今天这副德行,高声问大家:“咋处置他?”“打死他!”大家异口同声地说。程二旦一听,吓得屙了一裤,哀求道:“求求老少爷们,只要留我一条命,任咋处置都行。”
最后大家商定,压着程二旦到周围村庄游街示众,令他边走边喊:“我是盐巡中队长程二旦,我是大坏种一个,我是一个大孬种……”。游了两天街以后,程二旦一再保证以后永不回盐乡作恶,才把他放了回去。
齐继村痛打盐巡,使周围村庄的盐民受到很大鼓舞,上级党组织决定利用这一有利时机加紧宣传鼓动工作,尽快组织全县盐民,有组织地对付盐巡。直南特委军委书记高克林,带着清丰、濮阳组织发动盐民斗争的经验,亲自深入到盐民中间,反复讲解人多才能势众、团结起来力量大的道理;滑县县委领导人聂真和胡敬一等也到处宣传齐继村的斗争经验。经过广泛的宣传发动,滑县盐民终于在1932年2月20日成立了自己组织——滑县盐民工会,并发表了宣言。未加入盐民工会的盐民见工会越搞越红火,纷纷要求参加,会员很快发展到1.5万余人,统一按部队编制,组成一个总团,推举刘超德任总团长。总团下设7个分团,每个分团又分三个分队。总团决定,每个分队至少购置3支步枪,再配一些土枪之类,以防不测。
滑县盐民工会成立之后,令各分团每日派人在村边放哨,若见盐巡前来骚扰,便以鸣枪或敲锣为号,召集各村盐民出来一起与盐巡搏斗。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盐巡们再也不敢肆意横行了。
盐巡中队长程二旦被押游街,接着又成立声势浩大、威震全县的盐民工会,着实使国民党滑县县长谢随安震惊不小。他想:盐民们越闹越大,肯定有共产党分子在背后组织发动,照这样闹来闹去,头上乌纱实难保住。他经过一阵策划,首先在全县到处张贴通告:“查城东齐继一带,有小盐会组织,其中有共产党嫌疑,仰各机关缉拿为首人员,以法治罪”,并派出军警及公安人员四处搜捕共产党员聂真、胡敬一及盐民斗争中的积极分子刘超德等。之后,国民党县政府决定在全县12个区建立硝磺局的下属组织——盐务分局,每个分局配备有十来名管理人员,以协助盐巡禁止盐民淋制小盐,强征盐税,充当鹰犬。
看到这种情况,聂真、胡敬一等县委领导人立即召集盐民工会总团长刘超德及7个分团长一起商议对策。胡敬一异常愤慨地说:“看来谢随安要跟我们过不去了,他不但不保护盐民利益,反而又建立盐务分局,和盐巡狼狈为奸,无疑使我们盐民冰上加霜。我们只有一齐行动,砸掉盐务分局,赶跑盐巡,才能安宁。”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胡敬一的意见,并商定于6月14日行动。
14日午饭时分,全县1.5万余名盐民会员手拿长矛、大刀、红缨枪等一齐出动,直指他们所在地的盐务分局。盐务分局的管理人员一看如此阵势,个个如丧家之犬,四处溃逃;吓得跑不动者,便被盐民们抓起来一阵猛揍,直到他们叩头求饶,方才罢休。住在这12个区内的盐巡也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有负隅顽抗者,便被盐民们打得焦头烂额。
县委和盐民工会的领导人看到,虽然全县12个区的盐务分局统统被砸掉,但盐巡们大部分窜往道口,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调兵遣将,卷土重来,那时对我们将极为不利,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乘胜进击。最后决定于6月16日举行盐民武装暴动,进攻道口,砸掉硝磺局,赶跑盐巡。
16日这天凌晨,滑县盐民工会集合了一万多名会员,手持大刀、长矛、步枪、猎枪,高举盐民工会大旗,臂戴盐民工会徽章,兵分三路,分别由刘超德、张鹏玉、侯学胜指挥,胡敬一、冷楚等随刘超德队伍前行,协助刘指挥。临近午饭时分,三路盐民队伍集合在滑县城龙虎堤上,然后飞奔道口镇南的大铺村,准备攻打道口。驻在道口镇的硝磺局的管理人员和盐务缉私营的盐巡们,听说盐民暴动了早吓得惊慌失措,一面向国民党滑县县长谢随安告急求救,一面纷纷从道口坐火车逃往新乡。
这天早上,县长谢随安听说盐民暴动了,心想:他们是越闹越大了,不给点颜色看看怕是不行了。他急忙集合了200多个警察,准备前往镇压。后来有人报告他盐民已到大铺村时,就慌忙从县城向西迎过来。但当他看到盐民队伍浩荡,旗帜蔽日时,才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遂改变了主意。他对着盐民队伍大声喊道:“我是你们的县长谢随安,有什么事好商量,自己人不要伤了和气!”
刘超德、张鹏玉等人挺身迎上前去,大声说“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盐民让这些盐巡害得再也无法活了,你是一县之长,不但不替你的黎民百姓说话,反而和他们串通一气来欺压我们,今天我们是找盐巡算账的。”
谢随安一听,放下笑脸,忙对刘超德说:“原来是为这事,盐巡早坐火车跑了,咱们都回滑县城吧,有什么事在那里商量,不要再去道口了,万一把事情闹大了,有伤滑、浚两县的关系,上司怪罪下来,本县长不好交待。”
张鹏玉将脸一绷:“谢县长,既然有事好商量,那就将盐巡驱出滑县,永远不能回来。”
胡敬一也接着说:“要允许盐民熬盐卖盐,任何人不能干涉,同时取消盐务局,免收硝盐税,严厉惩办盐巡大队长崔清汉,盐巡赔偿滑县盐民的损失。”
“谢县长如不答应这些条件,我们就继续攻打道口。”刘超德补充说。
谢随安听了盐民提出的条件,气得眼冒金星,但一看摩拳擦掌的盐民,恐再不答应,势必会动起武来,一旦自己收拾不了,上司定会怪罪自己治民无方,官职也难以保全,便无可奈何地说:“我答应。”按照盐民工会的要求,县长谢随安拿起毛笔,颤抖地写道:第一,勒令盐巡退出滑县,永远不准入境;第二,允许盐民熬盐卖盐,任何人不得干涉;第三,取消硝磺局,免征硝盐税;第四,惩办盐巡中罪大恶极者,并令盐巡赔偿盐民损失。写完按上钤记后,谢随安极不情愿地把它交给了盐民工会会长刘超德,盐民中爆发出了长时间的欢呼。
这次滑县盐民暴动,是共产党在安阳领导的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暴动。盐民们回去之后,在齐继村搭台唱大戏3天,以庆贺这次斗争的彻底胜利。
(王有旺 常福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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