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仲夏,正值黄河大汛时节,土匪马士俊于长垣县石头庄扒开了黄河大堤,洪水猛兽般地咆哮着奔腾而下,转眼间把长垣、滑县、濮阳城南大片地区变成了汪洋大海。滑县东部的冯营村,洪水深达1.5米,庄稼全部被吞没,房屋除地主家高大的楼房瓦舍完好无损外都成了断壁残垣。水面上到处漂浮着庄稼的残梗败叶和家畜家禽尸体,腥臭熏天。大人的哀叹声和孩子们的啼哭声此起彼落,凄惨之状催人泪下。时至深秋,仍不见洪水退落,小麦种不成,来年无指望,冯营的穷人们纷纷寻求生路。能借到高利贷的准备狠狠心卖掉儿女,厮守在家里听天由命。村里的陈新太等十几个穷人想出了一条渡荒糊口的新门路:他们利用村里早年大梆戏玩会班儿遗留下来的大梆子、铜锣、铙、钹、破弦子,组织起一个唱曲儿班,连明搭夜地赶排出了一出《包龙图铡赵王》,没等曲儿排熟,就划着船到10里之外的汴村去卖唱了。
那时的汴村,可是一个十分了不得的地方。中共濮阳中心县委书记田秉和和中心县委委员、汴村党支部书记赵秋太正在村里领导穷人轰轰烈烈地开展分粮吃大户斗争,连那赫赫有名的清末秀才赵灿章的粮食都给借出来分了,还在村里支起了大锅,伐树做饭,赈济饥民。实际上,唱曲儿班来到这里卖唱是遮人耳目,学习分粮吃大户的经验才是真正的目的。他们中有10人是共产党员,当看到村里的穷乡亲离乡背井,逃荒要饭,卖儿卖女时,他们心里犹如刀绞一般,决心带领乡亲们模仿汴村搞分粮吃大户,以之帮助穷人渡荒。唱曲班儿来到汴村后,立即在当街敲起了开场锣鼓,唱起了乡里人都爱听的大梆戏。在唱曲儿的当儿,程新太跟汴村党支部和“穷人会”挂上了钩儿。每当唱曲儿结束一压板儿,汴村“穷人会”的人就拉着唱曲儿班到他们开设的粥棚里吃大锅饭去了。他们边吃边谈,把分粮吃大户的经验说得一清二楚。唱曲儿班取到了经,便收拾锣鼓家伙,兴冲冲地划船赶回本村。一划出村头,大伙抑制不住兴奋心情,不约而同地打起锣鼓敲起梆,饰演包公的黑大汉扯起喉咙,唱起了他们最得意的拿手好戏——“包公灵前斥赵王”:你甭说你是赵王到,龙子龙孙我不饶。你触犯宋律就该斩,铡罢你来再上朝……
唱曲儿班回到冯营之后,他们不动声色,每天照例练腔排戏,还新排了《打灶王》《司马茅告状》两出打神斥鬼的戏。新戏排好了,分粮吃大户的具体办法也商量出来了。他们认为,分粮吃大户打破了地主趁大灾荒放高利贷、大发横财的黄粱美梦,他们不会轻易答应。村里的四家大地主都有枪支,万一动起武,穷人要吃大亏,因此,必须设法先把地主的枪支搞过来。他们商定借着给地主打更看家的名义向其要枪。于是大伙派地主武尚志的堂弟、共产党员武凤鸣为代表,向村里的首富任书平提出这个要求。武凤鸣对任书平说:“最近听说外边土匪活动厉害,唱曲儿班天天整夜排戏,肚里饿得咕噜噜响,俺们想轮班替老少爷们打更守夜,一来保护各位大户和乡亲们的家产,二来也好混碗饭吃,请你们几家大户把看家枪给我们,保证大伙安安稳稳过荒年。”任书平一听不由得心里犯了嘀咕,心想:“好家伙,原来这些穷鬼唱的是造反曲儿!怪不得风传汴村的穷鬼们说‘先吃大户,后成红军,打倒地富,拔掉穷根’。果然不错,今天变着戏法来要枪,明天就会端着枪要老子的脑袋。”他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脸上却依然笑容可掬,嘴里吐出一连串的甜言蜜语:“好好好,老少爷们一片好意,我任某代表诸大户对各位隔河作揖——承情不过啰。只是有一件,既然大伙为大户们辛苦,大荒年也不能让你们吃亏,除了管顿夜饭之外,还要给点杂粮杂面啊,不能只叫你们混个饱,而孩子老婆饿肚皮哟。不过,这不是我一个人作了主的事,还得容我和几家大户商量商量。”武凤鸣他们看任书平说得不多难听,也就不再多问什么了,耐着性儿等着大户们拿意见。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却不见地主大户们答复意见。唱曲儿班看着穷人们打点行李去逃荒,有的还卖女儿给人家做童养媳,一个个心急如焚。1934年1月28日晚上,陈新太召集部分唱曲儿班成员在自己家里“排戏”,密商如何催促地主尽快交出枪支,好早一点开展借粮斗争,以解穷人的燃眉之急。刚刚18岁的共产党员高青峰自告奋勇到地主任书平的牛屋去打探消息。高青峰走进牛屋院,听见屋里地主们正在唧唧咕咕,就悄悄走到窗跟下听动静。不料,刚往窗台上一贴身,就被地主事先安排的打手们发觉,不由分说,一拥而上,将高青峰打翻在地,用垛墙叉朝他胸部、头部乱扎,年轻的共产党员惨死在血泊中。地主和他们的打手又穷凶极恶地冲到唱曲儿班的屋子里,把正在排戏的陈新太、高思材、武景顺三位共产党员一齐用抓钩锛死,又将武景顺的父亲武凤鸣的眼睛用枪打瞎。武凤鸣不顾疼痛,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家,藏进破粮食篓里。他的地主亲堂兄武尚志竟尾追不舍,硬是将武凤鸣从篓里拽出来,用抓钩将他砸得脑浆迸流,血肉横飞。地主们从高思材的尸体上搜出了冯营村共产党员名单,又立即分头冲到高同秀、高登林、高登俊、董贵廷四位党员家里,以请他们“接枪”“吃看更饭”“分看更粮”为名分别诱出,用劈刀、菜刀活活砍死。党员高清杰听到异常动静之后,持棍冲出门外,腿上被暴徒们打了一枪,夺路逃出村外,幸免于难。地主们一个个都杀红了眼,他们在大街上歇斯底里地叫喊:“穷鬼们听着!谁敢上前来说个‘不’字,一律与共党同罪,格杀勿论!共党家属们听着!谁敢哭出声,谁敢给共匪戴孝,一律与共党同罪,格杀勿论!”全村笼罩着一片白色恐怖,一夜之间10名共产党员被地主惨杀了9名。这一惨案,惊天地,泣鬼神,震动了整个滑(县)濮(阳县)地区。
唱曲儿班本想以唱曲儿为掩护搞起分粮吃大户,帮助穷人渡过荒年,却不料演出了一曲历史悲歌,真叫穷人们气炸了肺,气碎了心。但是,在那暗无天日的时代,能向谁诉说这深仇大恨?乡亲们只得把死难者的尸体无声地埋入黄土,把阶级仇恨暗暗记在心里,同时还琢磨这惨案的教训,期盼着有朝一日彻底清算这笔血债。
1944年春,这一天终于盼到了!中共冀鲁豫边区四地委派出工作队到滑县开展民主民生斗争,冯营人民得以倾诉埋在心里11年的深仇大恨,向四户反动地主讨还了血债。滑县抗日民主政府应全村人民的强烈要求,严厉惩办了杀人凶手,并为9位烈士树立了殉难纪念碑。
(刘守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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